近期溺爱稻荷崎双子北三人行
小排球同人文倾向为双子北、影日、灰夜久、大菅、及岩、黑研、月山、兔赤、青二
宫兄弟x北不拆不逆

【影日】游下去,直到死亡

①国家队时代设定,内含大量私设

②主要CP为影山飞雄x日向翔阳,同时含有月山、大菅、及岩、黑研、灰夜久的CP暗示

③短篇完结


 

手指触到了球,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折向后方。关节和韧带被压迫到极限,骨头仿佛也发出咔咔的轻响。

“One Touch!”

竭尽全力高喊。

很痛。拦网的时候手指总是很痛。但有多少疼痛,就有多少成就感。太好了,自己已经可以跟上对方主攻手的扣杀。即使拦不死也能碰到。痛楚随着喊叫倾泻而出,缓解了大半。胸口保留住全部的昂扬,为腿脚注入新的力量。

落地后立刻起跑,他想。

跑得最快,跳得最高,亲手拿下夺取胜利的一分!

在半空中,他短暂地攥紧右拳,然后——

好痛!

就像踩上锋利的刀尖。

左脚踝沉闷地响了一声。

他踩到一只脚,而这只脚的主人属于球网的另一侧。

本能地调整重心试图站稳,左脚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好疼,真的好疼!疼到呼吸紊乱,视野模糊。队友组织进攻的声音遥远得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而他正在跌倒,飞速脱离印有奥运五环的赛场。沸腾的观众席传来呐喊、尖叫和听不懂的语言,每个声音都像一根针,重重扎进他受伤的脚踝。

嘭。

怦怦。

托球的声音和几乎粘连在一起的两次心跳惊醒了他。

球还没有落地。

己方的主攻手高高跃起,动作比高中时那压倒性的强大身影更加完美。

两人,不,三人拦网,死死封住球路,投下巨人般的阴影。

“跟进!”

侧后方的队友大喊。球鞋剧烈摩擦地板,发出急切的吱吱声。

站起来!快站起来!

他拼命对自己发号施令。

可是太痛了。

像被爪子抓、被刀子戳、血肉神经都被扯到皮肤之外的剧痛,无休无止地碾碎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好难受,好痛苦,但是——

那一刻他似乎停止了思考,只是毫不犹豫地迈出那一步。

向左,用左脚,迈出那一步。

我接到了,他想。

排球在手臂上剧烈旋转,如同要割裂皮肤一般。短暂的冲撞之后,猛地飞向不好处理的位置。但自己毕竟把球接起来了。他不假思索地喊出某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连疼痛也被抛之脑后。

“影——山——!”

 

“干杯!”

在久违的居酒屋おすわり里,原乌野高校男子排球部的成员们一起举杯。大家都喝了一口,才突然想起来应该先说些什么。大地前辈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再次抬起抓着啤酒罐的手:“恭喜日本男子排球奥运代表队取得二十年以来的最好成绩!特别是影山和日向,没有你们出色的表现,就不可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果!”

“真是太感人了!你们四分之一决赛的那场比赛,我看到最后简直热泪盈眶!”

旭前辈感动地说,眼眶微微泛红。

“我看到开场看队员上场的时候就止不住泪水了呜呜呜呜……”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谷地直接哭了出来,清水前辈急忙又是拿纸巾又是安抚她。

“翔阳!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没问题的!”

西谷前辈朝日向伸出双臂,好像要扑过来似的,可惜被长长的桌子挡个正着。

“真的!真的好厉害!我和阿月一起看完了全场,阿月这么冷静的人都……”

山口一边说一边转身,时而朝着日向,时而朝着月岛。

“你好吵,山口。”月岛随手夹起一块炸鸡堵住山口的嘴,脸上依然是高中时代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到底,最后还是没能拿到一枚奖牌。我怎么记得国王陛下当初夸口说金牌手到擒来啊?我等平民可是苦候您凯旋归来把金牌甩到我们脸上呢。”

“喂!月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田中前辈张牙舞爪地说,恨不得隔着桌子狠捶月岛一顿。

月岛装模作样地往山口那边躲了一下,接着说:“不好意思,我应该表现得这么孩子气——就像《国王的新衣》里的那个小孩子一样。”

“阿月,这个稍微……咳咳咳!”

山口急急忙忙吞下嘴里的东西,试图阻止月岛。但是他咽得过于仓促,不小心便被食物碎屑呛到,咳嗽不已。月岛按住对方的头,用力拍打后背,让山口把碎屑咳了出来。正当手忙脚乱之际,影山突然开口说话。

“他说得也没错,我们确实输了。连输两场。”

影山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啤酒变苦。坐在影山旁边的日向刚刚舔了一口泡沫。泡沫滑进喉咙里,变得硬邦邦、沉甸甸。

席间一片沉默,宛如被某位淘气的神明忽地抽干空气。

过了良久,田中前辈最先打破尴尬,说:“真想不到啊,影山你居然会赞同月岛的话。你终于长大了,能够成熟地应对讨厌鬼的冷言冷语,前辈我好感动。”

“作为唯一一支进入四强的亚洲球队,你们虽败犹荣。”

大地前辈宽慰他们道。

“输球也没办法吧,对手太强了。几年前他们还是前辈们在视频录像里学习的对象,现在你们已经能在赛场上和他们对等地交手。只要下一次的国家队征召不要落选,你们还有再战的机会嘛。”

说完,月岛假装喝了一口水。不过日向看得很清楚,那家伙的嘴唇根本没碰到杯沿。

“哦哦哦!月岛这是解锁了新技能‘安慰他人’吗?”

田中前辈又惊又喜。

“可输了就是输了。我们还不够强。下一次我们会变得更强,然后漂亮地赢回来!”

日向冲动地嚷道。

输球是件讨厌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输。但是,比起跪倒在球场上品尝失败锥心刺骨的滋味,他更厌恶在球场外目睹失败降临的煎熬。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伍输掉半决赛,输掉决定三四名的决赛。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上场就能赢取胜利,明白他的队友们已经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也从未后悔过在四分之一决赛里所做的事情。可他想上场,想上场,想上场!他想打影山托给他的球,想在场上和队友们一起欢呼,或是流下不甘的泪水。

呼吸紊乱,视野模糊。

那时剧烈的痛楚似乎再度苏醒了。抬起头,他看到一张张或担心或关切的面孔。日向突然被难以言喻的歉疚感淹没了。是的,他说得太过分了。今天本应是个久别重逢的愉快聚会,结果他们把气氛搞得如此僵硬。

“那个,各位,对不……”

“打断你一下,日向。”许久未开口的菅原前辈探出头,笑眯眯地说,“听说你和影山又吵架了,还惊动了整个排球队,是吗?看来你们这对前乌野的喧哗搭档,终于世界闻名了呀。”

“没有!谁会像那个呆子那么任性!”

“没有!我才不像影山那么奇怪!”

影山和日向不约而同地喊道。他们说的内容不尽相同,语速各有快慢,但奇妙之处在于,两个人的发言同时开始,同时结束,一秒不差。日向瞪了影山一眼,对方毫不示弱地用更加凶狠的目光瞪回来。他觉得互瞪这件事情太幼稚了,于是迅速扭头,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料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居然和他一模一样。“哼”、“哼”两声在空中相撞,势均力敌。

等他回头再看席间众人的表情时,发现气氛已与之前截然相反:要么是憋着笑,要么是已经笑出来。作为罪魁祸首的菅原前辈使劲拍打大地前辈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月岛不以为意地说了句“还是一如既往的笨蛋搭档啊”,就伸手去夹刚刚端上来的黄油煎牛舌。西谷前辈大喊一声“我不会输的”,一筷子卷走小半盘牛舌。其他人很快也卷入这场激烈的牛舌争夺战,战火立即席卷大半个桌子。

“怎么说呢,看到影山和日向还会吵架,就有一种安心感,好像看到了这个世界不会毁灭的证明。”

望着在半分钟之内变得空空如也的盘子,旭前辈表情复杂。

“什么世界毁灭啦,旭的想法太消极了!”

菅原前辈一拳打到旭前辈背上。猝不及防之下,后者差点一头栽进面前的煮毛豆里。

恢复常态的大家开始聊天。田中前辈谈起前一阵町内会和乌野男子排球部的比赛,扬言下次要好好教训一顿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旭前辈却一脸担忧地表示后生可畏啊怎么扣球都扣不死啊感觉好多后辈根本是跟音驹学坏了接球接得滴水不漏简直让人无法呼吸。山口吹嘘着月岛在大学排球队的战绩,被月岛一脸不爽地吐槽别把我的成绩当成你自己的成绩,要说就说你自己的表现,明明说出来也不丢人。大地前辈神情凝重地表示上次东京都的预选赛,他们大学的球队输给了黑尾那群人所在的球队。菅原前辈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说,简直是惨败,被揍得满地找牙。大地前辈立刻反驳也没这么惨吧!菅原前辈表示确实如此,那么换种说法好了,我们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然后大地前辈开始质问菅原前辈到底是他的队友还是混入同伴内部的敌人。谷地从包里翻出很多样图,说自己实习的设计事务所参与了下届奥运会的设计征集活动,自己做的方案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日向和影山吃得最多,说得最少。他偷看了几次影山的表情,但除了在冲自己发火的时候以外,那家伙的表情看来看去都差不多,哪怕在饿到只剩下有关饭团的想法时依然是认真的模样。没过多久,日向便被菅原前辈强行拖进正在讨论的话题中,是关于研磨的事情。

“我记得孤爪好像说过高中以后就不打排球了?”

菅原前辈不太确定地问。

“怎么可能?那天的比赛他还是正选呢,我们一年级的菜鸟MB被他的视线假动作误导得团团转。”

大地前辈抱怨道。

“嗯,研磨以前的确说过,但后来好像改主意了。他和黑尾前辈、夜久前辈上了同一所大学,据说黑尾前辈天天在他旁边烦他,让他烦不胜烦,都没法好好打游戏了。当时研磨主动发了两、三条短信跟我说这件事,可见他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最近我听到的说法是,研磨说他大学以后就不打排球了。”

心不在焉地搅着眼前的月见纳豆,日向边想边回答,不时瞥一眼影山的反应。坐在他旁边的影山自顾自地吃着咖喱炒饭,即使被月岛嘲讽几句也只是恶狠狠地瞪回去,似乎那家伙的嘴巴完全丧失了进食以外的功能。

“以黑尾的烦人程度,我估计孤爪这辈子都摆脱不掉被迫打排球的命运了。”

大地前辈不满地嘀咕着,很快被菅原前辈反驳“又没什么不好,毕竟排球很有趣呀大家都乐在其中”,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理。接下来大家谈论的也是类似的话题,轻松愉快,不用费什么脑子就能参与其中。

这是在座全员达到合法饮酒年龄(注:二十岁)后的第一次聚会,出于新鲜感难免多喝几杯。像他、影山和西谷前辈这样的职业运动员一般比较自制,但像田中前辈这样豪爽的男儿很快便喝到半醉,然后开始想方设法给其他人灌酒。局面的混乱在田中前辈逼着月岛多喝一罐时达到了最高点。日向和影山能够安然无恙,多亏了菅原前辈的庇护。在田中前辈抓着两罐啤酒摇摇晃晃走过来的时候,菅原前辈威风凛凛地守在他们面前,质问万一灌坏了他们让日本排球队失去未来夺得奖牌的机会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田中前辈大概也是头脑不清,没多说什么就乖乖走开,改道去找月岛和山口的麻烦。

日向注意到,当菅原前辈提及“奖牌”一词的时候,影山的脸色更难看了,阴沉得仿佛一块随时会滴出水的抹布。放开那碗已经被他搅和得好似稀泥般却一点没吃的月见纳豆,日向盘起腿,往后仰了仰身子。

其实,他和影山真的没吵架。

不如说,和吵架比起来,不吵架的状况更加麻烦。

 

最先发现他们冷战的人是及川前辈。

“话说啊,小飞雄和小不点是不是已经好久没说话了?”

在回国前的最后一顿早餐上,及川前辈忙里偷闲地说。

总结会早就开完了,行李昨天晚上也收拾好了,中午全员一起坐巴士去机场。按理说从早晨到上午是他们最清闲的一段时间,没有训练任务更没有比赛。可及川前辈从起床开始便处于手忙脚乱的状态,各种(和各国美女运动员)拍合影、要(据说是岩泉前辈最喜欢的外国排球明星)签名、摆(自认帅气的V字手)造型自拍,还不顾时差和岩泉前辈在LINE上聊得昏天黑地,顺便把合影、签名和自拍通通发过去炫耀。

日向差点被喝到一半的味增汤呛到,急忙放下碗深呼吸保持冷静。他右手边的影山倒是面不改色地吃着饭团,可他注意到那家伙好像把手指误认为饭团的一部分,直接咬了下去。

“不,他们昨天有交谈过。”

坐在及川前辈斜对面的牛岛前辈以为对方在向自己发问,于是放下筷子认真回答道。

“哈?真的吗?”

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及川前辈好奇地问。

“是的。影山把回宫城的新干线车票递给日向,说‘拿着’。然后日向回答他说‘哦’。”

听完牛岛前辈的话,日向无比庆幸自己没着急去喝下一口味增汤——如果他嘴里有汤,多半要喷出来。

“这是最低限度的必要对话而已吧!根本就是冷战的态势好不好!”

“我认为平时只需要这种程度的交流就足够了。”

牛岛前辈一本正经地说。

“你是笨蛋么?啊?正常人怎么可能只有这种程度的交流啊,不要把其他人和你这个排球白痴相提并论!他们肯定是闹别扭了!小飞雄这个情商低性格蠢的笨蛋三天不和小不点吵架,肯定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丢开一直抓在手里的智能手机,及川前辈近乎抓狂地说。

“啊,各位早安!”打着呵欠的列夫走进食堂,问好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往前迈出两步,这个高大的混血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退回来,嚷道:“日向!你和影山吵架了?没关系,被揍一顿就能和好啦!我经常被夜久前辈打,打完他的气就消了!”

列夫的嗓门之大自然不用多说。很快,整个日本排球队都知道他和影山“吵架”的事情。而流言这种东西只会愈演愈烈,没过多久便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改编为剧本大概够拍很多部场面火爆的动作片。

 

“我吃饱了,差不多该走了。”

影山简单地说,措辞和那天早餐时一字不差。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准备告辞之前必要的场面话。菅原前辈点点头,说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息,别忘记明天上午按照约好的时间到体育馆,有一场和现役乌野男子排球队的交流赛。菅原前辈还把体育馆钥匙塞进影山手里,眨眨眼睛,说这本来是不允许的,不过靠自己的人脉总算是借出来了,你们住的地方离学校最近,可以早点过去准备。

影山装好钥匙,点点头,站起身来,帮同行者去拿靠在墙上的东西。恰在此时,老板娘把加点的铁火卷端上桌。望着从铁火卷一端露出的金枪鱼红色肌理,日向突然想起数年前大地前辈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

你们是金枪鱼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金枪鱼呢?论聪明的话肯定是海豚比较好,鲨鱼则显得更帅气,为什么偏偏是金枪鱼?他抱着胳膊左思右想,仍然想不通这个问题。

“大地前辈,我有个问题!”

接过影山递给他的东西,日向说道。

“嗯,什么事?”

“为什么是金枪鱼呢?”

他怎么想就怎么问了,看到大地前辈满脸疑惑才意识到自己问得莫名其妙。

“就是我们高一的那个新年。大地前辈看到我们打板羽球的时候说的。”

日向比手画脚一番,总算让对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大地前辈刚准备回答,月岛竟然抢先一步开了口。

“你们连这点生物学常识都没有吗?”满面通红的月岛扬起一侧的嘴角,嗤笑道,“金枪鱼的鳃肌已经退化了,必须游起来才能让水流通过鳃部,获取足够的氧气。一旦停止游动,便会窒息而死。所以金枪鱼的一生必须不停地、不停地高速游泳,就像你们这两个不知道休息为何物的排球笨蛋一样。”

“差不多就是月岛说的那样。”

大地前辈苦笑着回应道。

“你们不要责怪阿月!阿月已经喝醉了!不要再给阿月灌酒了!我替他喝!”

斜着冲出来的山口扶住月岛,见田中前辈拿着啤酒罐一步三摇地靠近,又急忙扭过头喊道。

“你好吵,山口。我不同意,谁敢让你替我喝酒?”

眼见席间再次乱成一团,日向单脚跳起来,拄着拐杖站稳。与大家道别后,他和影山一起走出居酒屋。影山的步伐比平时要慢一些,是他习惯拐杖后刚好能跟上的速度。故乡夏日夜晚的微风还想他记忆中的那样清爽,迅速吹散了本就不多的醉意。在晴朗的星空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前进。他追着搭档的影子,脑子里却在想金枪鱼的事情。

不游下去就会死。

所以要毫不停留地游下去,直到死亡。

“金枪鱼实在是太帅了!”

他赞叹道,自言自语。

出人意料的是,影山竟然回过头来,注视他的双眼,异常坚定地说:“嗯,没错。”

可惜这个回应并非冷战的终结。影山继续走在前面,他也默默跟在后面。他们借住在影山家里,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地铺。两个人都处于尚未完全调整完时差的阶段,和影山的父母聊过几句便准备睡觉。他睡床,影山睡地铺。影山拿东西把他的左腿垫高时多看了打石膏的部位几眼,脸色阴晴不定,除此之外他们相安无事。

不知为什么,日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就是睡不着。他觉得影山大概同样有些失眠,证据是对方躺着的时候也不老实,不停地用上手接球的动作让排球上下起落。

“影山。”

“什么事?”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闭上眼睛休息。”

“我也想打排球啊!听你那边的声音会心痒难耐睡不着!”

排球的声音突然变了,像是失手掉落在地一般,发出低沉的骨碌声。

“睡觉!”

影山简单粗暴地命令道,啪地关掉点灯,响动之大让他不禁担心对方有没有戳痛手指。

那家伙肯定在生气,日向闭着眼睛想,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跟影山交往也有好几年了,他深知对方就是一个把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的单细胞生物。他当然知道影山在生气,从他被从球场抬出去的时候已经心知肚明。初步的诊断报告当天就出来了,影山看过之后,脸上浓重的阴影又加深一层。

好吧,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确实有些过分。第一次受伤是大事不妙的骨裂,二次伤害更是雪上加霜。从教练到技术指导,从随队医师到护理师,凡是负责队员健康问题的人都把他狠狠斥责一顿,骂得他死去活来。就连牛岛前辈都板起面孔,告诫他运动员尤其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其他队友或是替他担心或是前来慰问,列夫那家伙冲出来高声为他叫好,说那个球接得真是太漂亮了——然后很快被听说这件事的主教练狠揍一拳,说不许夸他,再夸他就更乱来了。

唯独影山一言不发。

独自一人休养的时候,日向偶尔也觉得自己确实很对不起影山。毕竟他的伤势需要两到五个月的康复期,不仅不能参加国家队的比赛,还会缺席好几场职业联赛的比赛。但在内心深处,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向大家道歉是因为他的受伤确实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而不是因为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

受伤最初的几天,脚踝痛得厉害。即使是在睡梦里,他依然在反复体验四分之一决赛决胜局的那一幕。起跳、拦网、落地、受伤、倒下。梦只是梦,但疼痛是真实的。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迈出那一步。

即使重复千百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他无法对影山开口道歉。

在看台上连续经历队伍的两场失败,他想,应该找个时间和影山好好谈谈。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既然想和对方把问题谈清楚,至少自己要先弄明白。而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迈出那一步——这仿佛是他的本能,难以用语言解释。

输球让影山的心情变得更差劲。日向不是教练,没法精准地分析每位队员应该对失败承担多大的责任。但他认为影山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对方应当承受的部分,好像输球全是那家伙的错似的。若非影山的行为举止还算正常,他简直怀疑当年的孤独王者再度复辟。到那个时候他仍旧不知道该怎么跟影山说,因为他隐隐觉得影山连他自己的那部分责任一起背负。他的缺席不是输球的根本原因,造成球队实力下滑却是不争的事实。

随排球队一同回国,日向享受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英雄礼遇。姑且不提“小巨人”、“奇迹的10号”等等令人眼花缭乱的称号,就连他迈出的那一步都被称为“史诗般的一步”,“日本男子排球重回巅峰的宣言”。对于他在骨裂伤势下依然坚持救球的行为,媒体几乎是众口一词的称赞,还上升到“大和民族坚韧不拔的毅力”的高度,看得他本人都面红耳赤。尽管日向对别人的称赞感到十分开心,心态上难免有点飘飘然,可当夜深人静之时,他非常清楚,那些夸张的吹捧和中肯的评论绝对不是他迈出那一步的原因。

无论是批评还是夸奖,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

只是什么?

朦朦胧胧的,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却说不太清楚。日向深知自己不是个聪明的家伙,永远无法像研磨或者月岛那样思考,往往只想到具体的例子。给他提示的例子仿佛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稍纵即逝,仅仅留下少许似是而非的印象。

惊醒的他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何时入睡,也不知道影山何时离开。晨光微熹,透帘而入,映得室内半明半暗,犹如梦境与现实模糊的交界线。此时此刻的想法,究竟是梦境的残留,还是内心的决意?日向自己都说不清楚。脑子里的念头如同灵光一现,总是突如其来。他忽然认定,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行动和思考一样重要。如果想不到好办法,总之先动起来一定没错。

是的,从高中开始就是如此。

抓起衣服,拿好拐杖,日向以最快的速度向乌野高校的体育馆走去。就像迈出那一步时一样,他似乎停止了思考。高中三年的记忆,通往学校的道路,反复锤炼的球技,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好似雀鸟归乡、鱼类洄游,遵循本能寻找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他知道的,他知道影山一定在那里,总是和他争抢第一个到达的名额。

推开和回忆中别无二致的大门,陈旧而干净的球场出现在他面前。黑发青年站在早早布置好的球网前,永远望向更高的地方,想方设法给出更加完美的托球。

仿佛时光不曾流逝。

“影——山——!”

他朝着对方高喊道,一如高中时绝不服输的语气。

“你这家伙居然偷跑!太狡猾了!”

“我先到的,所以我赢了。”

影山趾高气昂地说,用一只手轻轻巧巧抓住半空落下的排球。可恶,日向不爽地想,我也想单手抓球啊!可十次尝试里少说会失败七、八次!

“啊,不对!”

想到这里,他惊叫一声。

“什么不对?”

影山问道,抓着球朝门口走来。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我受伤的事情!”

虽然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先把话题抛出来再思考好了。以这样的原则为指导,他一口气说道。

“哈?”

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件事,影山露出讶异的表情,稍稍歪了歪头。

“嗯,总之,就是那个……该怎么说呢……”

他支支吾吾半天,依然说不出一个像样的句子。眼见对方变得越来越不耐烦,日向干脆痛下决心:既然说不清楚是什么的话,就先说不是什么吧。

“拦网落地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受伤了。如果再去救球肯定会伤上加伤,我知道的。教练骂我过于冲动也没错,我确实很冲动。我迈出那一步,不是因为那个球决定日本队能否进入四强,更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赞美,也不像少年漫画的主角那样能帅气地说出这是自己最光辉的时刻……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不能停下脚步。

不能停下,直至死亡。

丢开拐杖,双手攥拳,日向用自己的力量单脚站立,目视前方。

“我想起来了,是金枪鱼。”

他说,起初声音低,随即迅速抬高。

“我就是金枪鱼呀!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绝对不能停下来!球还没有落地!胜负未定!别说是脚踝骨折,就算我两只脚都断了,只要我还能动,就要迈出那一步!我迈出那一步,因为我是日向翔阳!我要游下去,直到死亡!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绝对不会向你道歉!你生气也好,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依然不会改变主意!”

他高喊道,气喘吁吁,紧盯影山的双眼。急促的呼吸令他的肩膀剧烈起伏,但他小小的身影牢牢钉在对方瞳孔中。他们四目相对,清晨的空气随之凝固。他望着影山,毫不退让,内心做好迎接暴风骤雨的觉悟。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影山居然笑了。

嘴角翘向奇妙的角度,眼睛微微眯起,狰狞得宛若闻到猎物味道的猛兽,从某种意义上比揍人的时候还要可怕。日向感到脊背滚过一阵寒战。他竭力说服自己不要害怕,依据过去的经验,这种笑容是影山心情不错的表现,与恐怖的外表截然相反。

“我有说过你做错了吗?”

对方反问道,仿佛他说了件蠢事。

“哎?”

“那样做理所当然吧?球还没有落地,跑断腿也要去救,这是常识才对!虽然你拦网之后忘记注意脚下这一点很蠢,但之后做得不错,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骂你一句啊。”

“可、可是那样做加重了伤势啊,我大概好几个月不能和你一起打排球……职业队的事情也是,会缺席很久……”

影山出人意料的回应反而让日向惴惴不安。他吞吞吐吐地说,不时偷看对方的表情,唯恐找到风云突变的征兆。

“又没关系,伤病也是职业运动员生活的一部分。你伤得不轻,但休养几个月估计就活蹦乱跳的。即使你坐在轮椅上,我也可以托球给你打。难道你缺钱么?反正我不缺,我可以先养着你。”

影山振振有词地说。

有那么一瞬间,日向突然觉得辗转反侧纠结沉思该怎么跟影山开口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那个笨蛋根本没对我迈出那一步的事情生气啊,他愤愤不平地想,感到一股火气搅乱了脑子。既然我做的事情没问题,影山那家伙凭什么冲我摆脸色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一脸超不爽的表情啊!我又没做错!”

他气呼呼地嚷道。

日向似乎看到搭档那将近一米九的身子瑟缩了一下,让他产生自己也能俯视对方的错觉。但这种令他神清气爽的感觉片刻便消失无踪,影山依然居高临下地等着他,摆出一张臭脸。

“我生自己的气不行啊?”

抬起下巴,影山挑衅似地说。

“哈?”

这次轮到他一头雾水。

影山侧过头,好像突然对排球柱产生兴趣似的,脸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红晕。过了两三秒,那家伙扁扁嘴,下定决心开口。

“那个时候,你叫了我的名字吧。”

“哦,是啊。”

日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时我觉得,你把那个球,还有胜利的机会,都托付给我了。虽然你受伤是因为你蠢,但你既然将胜利托付给我了,我就不想让你失望。我没想到……接下来的两场比赛都输掉了。所以我在生自己的气,非常生气。”

“等一下,影山,莫非你……”

对方抬高声音,强硬地盖过他的质疑。

“你别误会!我才不是沉浸在过去的失败里走不出来。我很生气,心情很糟糕,但我也在思考!我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自己变强,让你变强,让整个球队变强,然后拿到金牌!辜负你的期待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比微不足道再多那么一点点!我生气是因为我不想输!完全是因为我不想输!”

影山气急败坏地解释着,两条眉毛竖到快要跳起来了。

“那你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吗?”

他问道,充满期待。

“就是因为没想到才更不爽呀!输球之后我就不停地想,可好办法哪有那么容易想到!”

恼羞成怒的影山抓住他的衣领喊道。

明白了搭档烦恼的根源,日向突然感到有点好笑。原来这家伙摆出生人勿进的表情,脑子里在思考怎样变强的事情啊,确实很有影山的风格。这样想着,他的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笑意。而在此时此刻,他的笑容好似丢进弹药库的火花,让影山一点就炸。

“有什么好笑的啊,日向呆子!”

“本来就很好笑啊!我们是要一起获得胜利的,凭什么你一个人背负呀!不要擅自决定!而且这种事情应该说出来大家想办法,你一个人憋在心里苦恼有什么用!”

“你有资格说我吗!连自己受伤那件事都没想清楚的呆子!”

“自大山!”

“日向呆子!”

“笨蛋山!”

“日向呆子!”

“闷骚山!”

“日向呆子!”

吵到最后,他们终于成功地把对抗水平降低到小学生吵架的程度。又羞又气的影山不顾他是伤员的事实,愤而抓起他丢出去。等他飞到一半,那家伙又想起他的伤员身份,急匆匆跑过来接住他。被影山拽住后领子的同时,日向发现自己正在和门外的菅原前辈四目相对。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都挤在体育馆外面,饶有兴致地注视打闹的二人。

“呃……”

自认为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日向,面对此情此景,依然感到不好意思。

“各位早安!”

影山抓着他向大家打招呼。

“啊,早。”

菅原前辈的态度还算正常,其他人的表情就没那么温柔体贴了。多数还能忍住笑,可月岛那个混蛋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他们的机会。

“早安啊,金枪鱼。噗嗤,金枪鱼,哈哈哈哈……鱼类组合也不错啊,听起来够蠢。”

月岛装作低声自言自语,却故意让他们听到。日向顿时感到脸颊发烫,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影山!”

“别乱动,呆子!”

在被前辈们阻止以前,日向和影山打了点到为止的一架。这次打架让他们收获颇多,至少长了两点教训:第一,打了石膏之后踢人确实挺疼的;第二,被人摔倒地上屁股着地,并不会影响脚踝的伤势,可屁股真的会痛。

热身运动之后,比赛开始之前,日向拄着拐杖走到外面,眺望晴朗的蓝天白云。碧空很高,空气清爽,他的搭档站在他的身边。没过多久,体育馆里传来大地前辈的招呼声,告诉他们比赛即将开始。日向不假思索地伸出手,与影山碰拳。

“要赢啊。”

“嗯。下一次,我们要一起赢下来。”

“那是当然的!”

面向太阳,他笑着承诺。

 

尾声

 

“阿月,我把草莓蛋糕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了,还买了这个月的排球月刊。你要看吗?”

同居人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月岛摘下耳机,回应道:“你肯定又买多了,我一个人吃不了,等下一起吃吧。月刊帮我拿进来。”

山口一溜小跑,稳稳地将排球月刊递给他,然后又跑去换衣服。接过杂志,月岛浏览封面内容,迅速按照目录索引翻到其中一页,聚精会神地阅读起来。

另一边,山口赶紧换上家居服,期待着和阿月共进下午茶的美好时光。然而,才过去一两分钟,他就听到阿月的寝室传来极度不爽的抱怨。

“才一个半月就伤愈归队,那家伙是怪物么?”

 

【END】

 

 

后记

 

应该算是提前的庆生文。日向生日快乐哦!

文中有一个地方没有描写,在这里说明一下。列夫是第一次被国家队征召,算替补队员,在日向受伤之后才获得上场机会。然而悲剧在于,他打了两场,两场都输了。可想而知,回到东京之后,可怜的列夫将面临怎样的状况——例如夜久前辈的爱(殴)意(打)啦,黑尾前辈的鼓(嘲)励(讽)啦,等等。

不过我们要相信,可靠的夜久前辈有着丰富的驯兽经验,会贯彻鞭子与糖果的政策。抽一顿鞭子,给一颗糖,列夫就会复活啦!

最后喊一句,日向超帅气!金枪鱼日向万岁(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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